“我们不妨把经营分为两个部分,一外一内。其中外部,可分为行业、市场、前景、竞争,内部则可分为资金、技术、管理、人才、产品,每一个要素,都有针对其的策略,如要抢占市场,可以通过宣传、广告,又可通过垄断、倾销,又或可开发新技术,开辟新市场,种种要素勾连纠缠,环环相扣……”
天上月圆如镜,地上清辉如洗。越过低矮的院墙,隐隐可见远处宫闱之内氲出墙外的淡黄灯火,偶尔有浮云掠过遮蔽了月光,他便停下炭笔,将此前提到的概念一一解释,等云飘过,便又接着思路写下去。张小和在一旁听着,脸上如同蒙上了薄雾,泛出象牙般的玉色。她时而看人,时而看地,眼睛反射着月光便也时亮时暗。
张小和对经营之事并非一窍不通,但此时听楚天舒娓娓道来,又仿佛那些话语完全来自另一个世界,充斥着她所不能理解的东西。
她不自觉地抿起嘴来,越发迷惑了。
月上中天,又向东缓缓落去,直到三更锣响,楚天舒才扔掉几乎用到了底的炭条,拍拍手坐在地下,将背靠上墙根。
张百龄一直以严肃而恭敬的神态听他说话,此时脑中仍然回荡着他平淡而清晰的话语----醍醐灌顶,这是他缓过神后,出现在脑子里的第一个词。
“你这些……你这些‘理论’,都是在家中学的?”
“是,也不全是。我阿爷在商道上是天纵之才,若不是天命如此,必能成为一方巨贾,他教我甚多。但我自夸一句,论及理论,阿爷却也不如我,他常说,我比他更会想,更会猜。而商道上,往往是谁猜得准,谁便能赢的。”
楚天舒此言也并非全是谎话,在上一世,他是真有一个这样生不逢时的老爹。
“实在是后生可畏啊。楚郎,我还不愿瞒你,今日提起经营之事,是想市恩,但听完你一席话,才知我到底是看低你了。你这一身本事,哪怕卖与圣人,怕是也不嫌少啊。”
此时太宗李渊正大开言路,广罗天下人才,自上而下的环境里,对皇权的忌讳相对少些,张百龄言谈中便也放得开了。
“说到底,我也只能做一介商贾,要卖与圣人,去经营天下,却是力有不逮了。掌柜的莫要笑话我。”
按照唐朝的取仕制度,其实仅就策论而言,只要书面文章功底过得去,楚天舒未必不能一试,但他却暂时没有这种打算----用不了几年,大唐就要联合各部族击垮突厥,设西伊州,开始经营西域,等到那时候,才是他大展身手的舞台。
届时丝绸之路畅通无阻,大陆上的商路繁荣将达到一个顶点,要想建立起自己的商业版图,非得抓住这个机会不可。
“商道虽是小道,却也是我家立命安身的本钱。此次若你能成事,我便可安心许多,说不得要再给小和添个弟弟啊。”
张小和故意把脸扭过去,假装没有听见,楚天舒附和了几句,便轻飘飘地转向了其他话题。
等到大家各自收拾回房休息,他才开始复盘和计划。
今天聊的只能说是定下了大的方向,今后他在酒楼的经营上,会有相对的主导权,但一些冒险的举措,他仍旧怀疑张掌柜的决心。
既然如此,那在具体的措施上,就不得不好好斟酌。
他此前想过,最简单的策略是拿出一两种跨时代的发明,直接对整个市场形成冲击,从而获取超额利润,但细细分析下来,可行性不是太高。
制冰?硝石成本太高,效率又低得离谱,除非真是皇家专供,否则没人用得起;用压缩机的话,结构倒是不复杂,但是其中需要的波纹铜管和冷媒他这辈子怕是没可能造出来了。
制盐?用萃取法加工石盐倒是简单,过滤和提纯也是纯粹的体力劳动,但盐不仅影响饮食,还与军事、政治息息相关,杀伤力太大,此时他尚没有根基,匹夫怀璧其罪,他不愿冒这个风险。
小苏打?这倒是可以提上日程,但唐朝还没有利用天然碱矿的记录,得先安排人去河南寻找开采……
思来想去,短期内相对可行的便剩下明炉、烘焙、高度酒,他倒是也想酿果酒,但是缺糖----糖?
楚天舒瞪着房梁,发现自己还是灯下黑了。
唐朝有糖,最多的是麦芽糖,蔗糖极少,主要是制糖技术不发达。甘蔗制糖的新技术,要等太宗遣使者到印度学习熬糖法,才得以发展。而现在,据那时还有20年。
但其实甘蔗种植早就铺开了规模,品种达到四种之多。不止淮南岭南,距离长安较近的剑南道就有大量种植,乃至于长安近郊,就多有甘蔗园,不过一般是用作观赏。
目前长安甘蔗的数量不多,但他短期内需求也不大,基本还是够了。
但是制糖毕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要想快速打出名气,还是要动用些其他手段,但又不能出格,免得触及张百龄给他的自由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