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吗?”
“嗯。”
我和师父两个人在那人身后不远处,默默跟着。那人好像是发现了我们,在青天白日之下,却没有声张,只是步伐快了一些,想把我们远远甩在后面。
过了一个转角,迎面而来的是无情的一剑,那女子在此地埋伏我们。
招式凌厉,看来这就是她不远远遁走的依凭。我和师父都没有躲开,她也没有下死手,就像是显示一下自己不是可以任人欺凌的凡俗女子,剑身刚刚抵在额头,就放下了。
放下不打紧,转身就走,师父追上去,我也只能跟着。
“还不走?”
“冒昧问一下,请问姑娘芳名?”
“嗯?”
那长得和大师伯一样的女子一时不解,看师父的眼中并无猥亵之意,没有回答,也没有动手。
“你是不是姓古?”
“是。”
那女子头也没回,看不见表情。
江陵城中,古姓是大姓,就旁支末端来说,都有个十几支分支,师父说对了这女子姓古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师父却不是这么想的,她以为那个女子就是大师伯,只是认不出他了。
那女子也就二十几岁的模样,比我大上一些,比师父小上不少。更何况大师伯如果在世,应该比师父年岁还大些,不可能是同一个人。最多只是沾亲带故,长相相似而已。
看那女子走远,师父只能在原地叫喊:“我是蟑甲,我是蟑甲,我是蟑甲!”
那女子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消失在人海之中。
再追就显得有些怪异了,我和师父找了个地方住下,打算明天再去。
“客官,您在吗?有人来找您。”
“找我?请进。”
来找师父的人自称是古家的人,看年纪应该和师父差不多。
“阁下可是蟑甲?”
“正是,不知……”
“在下叨扰了,实在是惭愧。阁下的赫赫威名我们早就听说了,请阁下原谅小女今日的冒失。”
那古家的人名唤古木,是今日遇见的那位女子的父亲,也是古家本家的家主。在今日古丁,就是那女子,回家之后,把今日遇到我和师父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尤其是还说到用剑指着我们师徒的场面,言谈中还颇为得意。
古家的人被吓坏了,之前就听过师父“魔头”的名号,以为自己犯了弥天大罪,今日特意过来告罪。
还没说几句话,店小二端来酒菜,是古木早先安排厨房备下的。
“请两位用酒菜。”
“请。”
古木一个劲儿的敬酒,生怕我们师徒有一丝不满意的地方,导致古家就此绝迹于人烟市井。
师父功力尽失的事情,目前知道的,也就只有我们平时交往的几个人和朱祁钰他们,古家在江陵,距离我们原来的足迹有些远,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此时我们也没有说,我也会担心古家知道了,会感觉被戏弄,把我们擒下,交予官府。
一来二去,熟络了不少,师父也开始问一些关于古丁的事情。问的是现在这个古丁和二十年前的古丁,也就是大师伯。
几十年前,古家确实有一个叫古丁的人,是古木的姐姐,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大师伯。家传的功夫确实都学全了,但是也没有表露过具体的水准。早年离家,说是要出去闯荡一下江湖,多感受一下在没有家族庇护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江湖上会是什么样的地位。
一去数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师父取出椎血剑,古木一下就认出了这把剑,说是当初他姐姐离开家的时候,家里长辈特意从库房里挑选出来的。师父没有说出当年的事情,只是和古木相拥而泣,都在怀念那个已经离他们远去很久的人。
至于现在这个古丁,就很好解释了。就是古木的女儿,在江陵生,也在江陵长,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名字的话,是在继任家住之后为女儿改的名字,以纪念自己的姐姐。
看来古木也没少受到大师伯的溺爱。
我是一个小辈,不太适合插嘴。现在可顾不得了,直接跟古木说要提亲。
古木满心欢喜的答应了,对着师父就改成了“亲家”这样的称呼。我告诉他,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提亲的,而是为了我师父。师父的脸色很尴尬,古木也是,只有我腆着脸,还有些得意。
古木只好推脱,说是这种事情要回去问过孩子的意思才能决定。估计是怕我们暴起伤人什么的,直接退走,没有留下一个气口,可以让我讨价还价。
师父老脸上挂不住了:“你这孩子,为师一把年纪了,你还敢拿我取乐?”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我怎么都不觉得师父有一点不开心的样子。只是确实是年岁差的有点大了,要是外人知道了,这话可好说不好听。
本来以为这事儿古家会一拖再拖,一直到拖不下去,说不定会以为我们起了歹意,要跟我们鱼死网破。
实际上第二天一早就把古丁送过来了,身着凤冠霞披,就是新娘的打扮。
不是古家害怕,我也记得我们没有任何胁迫的话,是古丁自己愿意的。没有什么感情,古丁不怕,觉得之后再培养就好了,只要是能原谅她的冒失,什么都好商量。
古丁强打起精神,装作快乐的样子,却频频回首,看向家的方向。
师父怎么说也是一代高人,怎么会犯下如此错事。连忙让轿夫调转方向离开,让他们打道回府。轿夫愣在原地,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我打发这些人回去,让他们在家等我,他们这才勉强愿意离开。可是我看见了古丁的嗔怒模样,既是对我,也是对我师父。
我和师父面面相觑,没有想到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兵器放在被褥内,师徒二人空着手就去了古家。
古家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古木和古丁两个人跪坐在庭院里,好像在等候发落。师父不好说些什么,说什么都像是威胁。我把师父扶到亭子里坐下,再去邀请古木和古丁过来一起坐下。
古木唯唯诺诺,古丁战战兢兢,两个人都不像是能交流的样子。
师父只好下拜,对着这两个人。我闪身到一边,这个便宜是占不得的。父女俩的样子大相径庭,古木也对着下拜,古丁无动于衷。古木招呼古丁也一起下拜,师父拦住了。
“古兄,在下是古丁的师弟,今日来,是来谢罪的,不是来问罪的。”
一旁的古丁当然不会以为是说她,是说她的姑姑。
师父把前尘往事再一次和盘托出,全不顾对自己来说,又是一次荼毒。一些让人心碎的事情只是一笔带过,着重讲的,都是之前和睦的时候。
古木只知道师父与他的姐姐有旧,却不知道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古木一时间不知应作什么表示,只是呆立当场。反倒是古丁泪眼婆娑,被师父所说的旧事所感动。
我也清楚了那时,师父和大师伯的交谊不是那么纯粹,还带着男女之情。脑中想到的炽焰吞天,杀机四伏中,这二人最后见的那一面,都是什么样的不舍之情。想起了我的姒莜,侧目,也是潸然泪下。
我们都经过了考验,也都没经过考验。
这愈发激发了我的念头,这个师娘,得帮师父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