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很快来临,当日晴空万里、天朗气清。这一日恰巧没有早朝,上半午大臣在家中休息,等太阳最烈的时日过去,则同圣上同游御花园。
顾元白一觉睡到了午时,待洗漱完吃完了午饭,外头已经有大臣等着了。
寝宫内已备好春日最新做好的衣裳,顾元白挑了一件月牙白绣有金丝龙纹的常服,外头再披了一件蓝纹大氅,满面笑意地走出了寝宫。
诸位大臣带着自家的儿郎,朝着顾元白一拜:“圣上万安。”
今日睡足了精神气,顾元白也十足的有精神,他唇角一勾,朗声道:“起吧。”
园中的奇花异草经过前些时日的春雨已经开了不少,宫人日夜用心侍弄,许多原本不该在这个时节绿起来的树也分外的生机勃勃。
今个儿太阳好,宫人提前洒了水,娇艳的花朵上带着水珠,是最为娇美的时候。
圣上身边围绕的都是宗亲与大臣,臣子家中带来的儿郎则缀在其后,莫说瞧见圣上了,连片圣上的衣服角也瞧不到。
薛远就被缀在这些大臣身后,他同常玉言慢慢走在了一起,两个人不紧不慢,真如同单纯来赏花一样。
见周围人不多了,常玉言问道:“你捡到的那帕子呢?”
薛远双手背在身后,身姿笔挺丰神俊朗,人模狗样。他漫不经心道:“烧成灰了。”
常玉言揶揄道:“我还以为你会趁着今日将帕子物归原主。”
薛远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到了我的手里就是我的东西,还归什么原主?”
常玉言刚要说话,前头就传来了一阵喧闹,原是一位大人灵光乍现,做了一首质量上乘的咏春诗,将气氛引起了一个小高潮。
一旁有宫侍记下之后又高声念了一遍,常玉言听完,忍不住拍手赞道:“好诗!”
薛远:“你父亲就指着你在今日出头了,还不快趁此机会将你做的诗吟上一首?”
常玉言直接摇了摇头。薛远嘴角勾起,他落后一步,抬脚就踹了常玉言一脚,常玉言踉跄往前撞去,有大人认出了他,笑呵呵地让开了位置,“若说作诗,常家小子可不能略过。”
常玉言站定的时候,让出来的位置已经直通圣上身边了,他神情一震,忙收敛面上神色,恭恭敬敬地上前朝着圣上行了礼,“小子莽撞,见过圣上。”
顾元白细细看着面前这风流潇洒的公子哥,“你就是常玉言了?”
常玉言头低得更深:“是。”
这常玉言也是有趣,是个名冠京城的才子。做过的事能让顾元白记住的就有两样,一是他立冠那日他的忠心粉围堵常府,有的人还试图翻墙而过,最后惊动了官府出兵抓人。另一件事和顾元白也有些关系,这常玉言曾经一口气做出十三首诗来讽刺不识人间疾苦的权贵,不止暗讽权臣卢风,还暗讽了他这个皇帝当的不行。
翻译过来的大白话就是:“你们这些权利通天的人只在乎自己的那一点私利,而至天下苍生于不顾。让天底下所有的疾苦百姓来供养你们这些只知道吃佳肴穿华服的大老爷,我觉得各位都是辣鸡。”
这十三首诗让他得罪了京城的一大帮人,他爹也因此降职,直到热度过去后这家伙才开始重新写诗,不过经此一役,常玉言的名声倒是愈发的广了起来。
想到这,顾元白加深了笑意,“你也有诗要呈上吗?”
常玉言写的无论是文章还是诗句,都是锦绣好文章,更好的是他还有名气,活脱脱一个能煽动舆论的好人才。顾元白正好就缺少能为他高功颂德,能让他永远处于道德至高处、为他的政策开路的舆论人才。
常玉言嘴巴干燥,他确实是准备好了一首诗,而且是在游园之前就做好了的诗。只是那诗……是他故意为之,又是一个类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讽刺之作。
原想若是他父亲主动让他在圣上面前作诗,他就敢当真将这首诗念出来。
顾元白瞧他沉默,笑了笑,“站起身来,挺直头。”
常玉言下意识地跟着照做,抬眼就见到了圣上含笑看他的面容。
圣上赞赏地看着他,朝着身侧大臣道:“我大恒的青年才俊,各个都是一表人才,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常玉言耳根瞬间红了,只觉得一股羞耻之意在心中漫起。
大臣们笑着应和:“常家小子有状元之才。”
常玉言的父亲大理寺少卿站在外围,听到群臣对儿子的夸奖,严肃板直的脸上也不由笑了。
皇上说什么,大臣就跟着夸什么。顾元白带着笑,他侧着身子听臣子的话,下巴快要被埋在大氅的皮毛之中。
常玉言不敢直视圣颜,微微低着头,盯着圣上的下巴看。
圣上身形修长,却极为瘦弱,下颔没有多少肉,形状却好看。常玉言想起京中那些纨绔调戏良家女子时,就喜欢掐住这样的下巴,再行轻挑之事。
还好圣上是圣上,不对,圣上可是男子,常玉言,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那些纨绔要是敢掐住圣上的下巴,怕是下一刻就得被砍头抄家。
常玉言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冷颤,心中暗暗叫苦,埋怨了薛远起来,何必害他一脚?
“玉言?”圣上叫道,“你是做了什么诗?”
常玉言心口猛得跳到了喉咙这,他倏地往旁边侧了侧头,第一眼便瞧见了层层叠叠的梅花。
脑中灵光一闪,“小子这首诗,正是咏梅的。”
先前那首提前做好的讽刺之作压在了心底,常玉言临时吟了一首诗,最后两句又赞了春日今朝。
顾元白点了点头,笑着道:“灵气十足。”
常玉言眼观鼻鼻观心,照旧去盯着皇上的下巴,这是这次急了些,眼光一抬,就把圣上淡色的唇也纳入了眼底。
这唇不薄也不厚,唇角勾起,仿佛天生的笑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