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甚少这样逗趣。
杨初初毫无防备,下意识问道:“什么赏?”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杨昭轻眸色温和,看向杨初初,道:“亦宸向我请婚,希望能求娶你。”
杨初初美目忽闪,面上微热,她垂眸,下意识搓了搓自己的衣角,心跳有些加快。
“那……四哥哥怎么回应的?”杨初初低着头,小声问。
杨昭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我当然没有答应了。”
杨初初手指微顿,抬眸,有些错愕:“为什么没有答应?”
杨昭见她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杨初初大窘。
杨昭笑完,又郑重道:“我当然要先问问你,才能回复他。初初,你可愿嫁给亦宸?”
杨初初面上更热,她低下头来,踟蹰了一会儿,声音几不可闻:“愿意的。”
杨昭勾唇笑了笑,道:“好,四哥哥知道了。”
再没有多余的言语,杨昭便站起身来,离开了庭院。
杨初初看向他颀长的背影,惊觉杨昭居然已经这么高大了,与皇帝年轻时的背影有几分相似,但两人的处事风格却大相径庭。
翌日。
杨初初许久没有回宫,盛星云便带着她去看望皇帝。
太极宫门前,早就不复当年的热闹,只留了两个洒扫宫人,和孟公公及章公公。
章公公守在门口,远远地,便看到了盛星云和杨初初。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迎上去:“见过云妃娘娘!七公主,您回来了?”
杨初初笑着点头:“回来啦,小章子。”
她心情好时,就会叫他小章子,声音脆甜,令人听了就十分愉悦。
章公公忙不迭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并没有问杨初初去了哪儿,是怎么回来的。
最初,他得知皇帝要将杨初初嫁去剌古,他便心中十分不忍,还帮着杨昭去求皇帝。
后来听说杨初初失踪了,他虽然担心,但是却猜到了几分缘由。
如今见到杨初初回来,自然是喜出望外。
杨初初见章公公一直盯着自己看,又笑得真诚,便也勾了勾唇角,道:“入秋啦,你守门时,记得多穿些。”
章公公心中一暖,认认真真应了一声。
当年七公主见他冻僵了,便赏了他一个手炉,这手炉到了如今,还宝贝似的供在他屋里。
盛星云温声:“皇上醒了吗?”
章公公道:“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娘娘要不现在进去看看?”
盛星云微微颔首,带着杨初初进了太极宫。
太极宫的陈设一如从前,但室内没有开窗,殿内光线幽暗,没有丝毫生机。
章公公低声道:“太医说了,皇上有头疾,不能见风。”
杨初初会意,点了点头。
她下意识挽住盛星云的手,盛星云看了她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别怕,娘亲在。”
杨初初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随着章公公绕过香炉、屏风,径直入了殿内。
明黄的龙榻十分宽广,皇帝正面向上,直挺挺地躺着,看起来比之前削瘦了不少。
“去吧。”盛星云低声对杨初初说。
杨初初松开挽着盛星云的手,上前几步,走到龙榻面前。
“父皇。”她轻轻唤道。
自然没有人回应她。
杨初初垂眸,看到皇帝如今这副样子,她的心情也有些许复杂。
从小到大,若说两人之间,没有一丝感情,是不可能的。
但皇帝对她的好,建立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基础之上。
而杨初初对他的乖顺,也建立在相对安全的基础之上。
彼此就算靠得再近,仍旧隔着一层。
对杨初初来说,不是不遗憾的。
此刻,皇帝静静躺在她面前,纹丝不动。
若不是胸腔还有微微起伏,看起来简直和死人无异。
据章公公说,如今皇帝醒来和睡着的区别,也仅仅是睁开眼与否了。
他已经丧失了语言和行动能力,完全不能自理。
朝政早就由杨昭把持,所以北军与剌古作战半年,后方的补给才能供应得如此顺利。
日光透过窗棂,淡淡铺陈在皇帝的面颊上,他像一座石像一般,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也没有醒过来的可能。
“父皇。”杨初初好似在自言自语:“儿臣三岁时,您就将我们送入冷宫。从六岁起,您开始疼爱我……但十四岁时,您又想将我嫁去剌古换取安定。”
“恩德也好,怨恨也罢,一笔一笔的账,早就算不清了。”
杨初初眼波淡淡,声音平静:“那些事都过去了。我原谅你。但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说罢,她静静站了一会儿,俯身为皇帝拉了拉衾被。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盛星云轻叹一口气,跟上杨初初的步伐。
日光强了几分,太极宫殿内,亮堂起来。
龙榻上的皇帝,微微睁开了眼。
他的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居然爬上了皱纹。
皇帝费力地转着眼珠,想看清杨初初渐行渐远的背影,可终是徒劳。
“吱呀”一声过后,门被彻底合上。
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沿着皱纹,滚到鬓边,冰凉一片。
离开太极宫后,杨初初便伴着盛星云回宫。
“奴婢给七公主请安。”一个样貌清秀的宫女,主动上前来,似乎在太极殿外,已等候多时。
杨初初打量她一瞬,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五皇姐的贴身宫女,翠兰?”
翠兰笑道:“正是!五公主听说七公主回来了,高兴极了,便特地让奴婢入宫来,请您过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