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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破茧重生

“嗯。”林格应了声,“还需要师父帮个忙,我怕我一个人搞不定。”

“到底是啥事?”方世忠有点担心,“表情这么严肃?”

林格揉揉脸颊,笑了笑:“很明显吗?”

“废话。”

“哦,”林格赧然笑笑,“所以说我还是小孩,撑不了事儿。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方世忠一听完林老太太的“光荣事迹”立刻就发飙了,非要找林强核实清楚,看这到底是不是他的意思。

林格制止住了他:“算了吧,没必要。我和这个家本来也没什么缘分。既然能了结,那就了结了吧。我妈去世之前留给我一些钱,我这些年基本没动,可以拿出一万给她。但是我想有人做个见证,免得将来跟无底洞一样。”

方世忠忍着怒火:“你真要给?”

“嗯,”林格苦笑,“给了就踏实了,以后这家就和我没关系了。要不然我总为这事提心吊胆的,干什么都不踏实。”

方世忠认真地沉思片刻,同意林格的决定。她以后名气会越来越大,家事如果不及早处理,只会越拖越麻烦。

对这家人而言,底线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那好,”方世忠点点头说,“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林格笑笑:“希望师父可以帮忙做个见证。”

方世忠明白她的意思。一个连底线都没有的人家,谈信用简直是笑话。翻脸不认账这种事,还是要防着的。

“不错啊,”方世忠欣慰地笑了笑,“年纪不大,心思不少,还懂这些道道了。”

林格不好意思地低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嘛。”

下午两点是小店最清闲的时候。林枫应该是上学去了,林强想必也在上班,只有老太太一人坐在收银台后面打盹。

方世忠咳了一声,老太太睁开眼,一看到他身后的林格,笑容立刻就没了。

她显然一眼就认出了林格,眼睛瞪得老大,立刻站直了身子,凶巴巴地看着林格:“你还回来干什么?”

林格抿抿唇,掏出包里的信封,走过去递到收银台上:“数数吧,一万,正好。”

老太太盯着厚厚的信封,眼睛有点发直。虽然还是很想做出威严愤怒的表情,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她没有马上去数钱,而是在狂喜之后又板着脸,挑着眉毛看着林格。

她虽然白发比以前多了些,脸上的皱纹比以前深了些,但精神还是很好,矮胖的身子还是那么硬朗,嗓门还是那么霸气十足。

“你啥意思?”她瞪着林格,“你觉得我们培养出一个冠军,一万块钱就打发了吗?”

林格面无表情,冷淡以对:“咱们电话里说好了的。”

“我可没答应!”老太太尖着嗓子喊了声,“我还没说话呢,你就先挂了电话!”

林格淡淡道:“不管怎么样,我把你们出的全部培养费都一次性付清,以后大家就不再有关系了。今天我把我师父也叫来,做个见证。”

老太太看了眼方世忠,虽然表情收敛了些,但并不十分在意。林枫已经不在体校了,方世忠对她而言,也算不上什么人物了。不过,鉴于方世忠到底还是县里面有头有脸的人,她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想到这里,她清了清嗓子,对方世忠说:“方教练,您觉得这丫头说话有道理吗?生养恩,大过天。不能这么没良心不是?太不孝顺了。”

方世忠表情不阴不阳地笑了笑:“生是她妈生的,养是她妈养的,和您老人家不也没什么关系不是?”

老太太眼睛又瞪圆了:“您这么说可不太对,她毕竟姓林,是我们家的血脉,不能不认祖宗。”

“您这话是没错,”方世忠转向林格,不紧不慢地开口,“那这样好了,林格,你把钱收回来,咱还是认祖归宗比较重要,免得落个不好的名声。”

林格听到他的话,立刻伸手就要把信封拿回来。

老太太突然着了急:“方教练……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方世忠笑了笑:“认祖归宗啊。咱们还是一家人,但既然是一家人,那她现在未成年,家人有抚养的义务,掏多少钱,只要是自愿,都是应该的。生个病,住个院,用点零花钱,都该是家长出的。那以后林格你也不用客气了,需要钱就跟家里说说,总靠我帮忙算什么事儿?说到这儿,正好,前几天林格受伤住院花了不少钱,都是我垫付的,您老人家能不能抓紧时间帮忙还一下?”

老太太立刻变了脸:“我哪有钱?她自己有钱,你找她要!”

“不瞒您说,”方世忠抓起信封弹了弹,“连这钱都是我的。她现在一个未成年人,一场比赛就算是拿了冠军,也就几百块钱,哪有钱给你们养家?这些年她吃穿住用都是我帮忙的,我在想,您既然是她家长,是不是也得先还我的钱?”

老太太怔了怔,马上反应过来尖声道:“这可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又没有问你借钱!”

“哦——”方世忠长长地“哦”了声,“那我可以拿着凭证去法院告你们了。她一个未成年人,应该家长负责她的债务的。您刚刚说什么培养,我现在就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培养一个运动员五六年,可不是区区一万块钱就能解决的!”

“我说了,这和我们家没关系!”老太太慌了,瞪着眼睛看着林格,“你说说话啊,这钱花在你身上,就得你来还,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林格低下头不说话,只听见方世忠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既然和你们没关系,那‘培养’两个字也和你们没关系了。我是爱才,觉得林格有天赋,心疼她才培养的。她知恩图报,经常孝敬孝敬我。至于将来她怎么孝敬你们,也是看她的心意。如果你们实在不满意,到时候可以打官司。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家产继承比例和赡养老人比例是成正比的,要不然法院也不会支持。如果家产全部都是林枫继承,那就该林枫养老,和林格理论上也没什么关系了。您说我说得还算在理吧?”

说着,不顾老太太涨成猪肝色的脸,方世忠把信封塞进了林格手里:“行了,咱回吧。你还得赶回去准备比赛呢。”

眼看两人转身就要走,老太太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林格。

林格猛然想起十岁那年,那个改变她一生的下午。就是在这个位置,她被老太太连甩了四个耳光,还推搡倒地,毫无还手之力。

一股恶心感突如其来,林格条件反射般甩了一下胳膊,试图甩开抓着自己的手。

这一次,她甩得很轻松。

她不再是当年的小丫头,老太太也不如当年强悍。只是轻轻的一个挣脱,老太太便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林格不想再回头看,迈开腿大步往前走。

身后传来老太太气急败坏的咒骂:“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翅膀还没长硬胳膊肘就往外拐,真是和你那丧良心的娘一模一样……”

林格骤然停住脚步。

以前,老太太这样咒骂,她不敢反抗。现在,她却无法再忍气吞声。她不能忍受再有任何人当着她的面辱骂她的母亲。

她冷冷地转过身,犀利的目光透着刺骨的寒意,看得老太太不禁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的词也越发含混不清,渐渐消失在唇舌间。直到这时,她仿佛才意识到,这个已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女孩,真的和当初那个逆来顺受的小丫头不一样了。

“骂呀,继续啊。”林格冷笑。

老太太结巴了两下,到底是没出声。

“我今天来,是顾念着我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天。”林格盯着她的眼睛说,“你今天这一骂,咱们就一笔勾销了。从今以后,咱们就当不认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回来这里,专门就为了处理这件事。所以,这钱,不管你收还是不收,我都当还了以前在这里吃的几口饭。以后,咱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老太太愣了愣,看看林格,再看看旁边插着兜事不关己般的方世忠,有些慌张了。

“你啥意思?”

林格抖抖手里的信封:“我来还那个钱,是情分。不还,是本分。您要不要,是您的自由。但您如果要了,就得签个字,代表咱们以后就没关系了。”

老太太还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你真的六亲不认?”

林格笑了笑:“先六亲不认的人是您,奶——奶!我刚出生,您就想杀了我。我好不容易回来了,您又想杀了我。如果按照法律,您可是当了两回杀人犯了!”

老太太没想到林格会在外人面前说出这些话,眼神瞬间慌乱:“你……你别胡说!”

“是不是胡说,您心里有数。我这次既然专程来,就已经做了决定。”说着,林格又晃了晃手里的钱,“既然你们全家人一致觉得我应该还你们的情,那我就一次做个了结。这一万块,您如果想要,就留着。不要,我现在就走了。队里很忙,我没时间耗下去。”

说完,她不耐烦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副并不是很有耐心的样子。

老太太犹豫了下,搓了搓手,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来,看向方世忠:“方校长,您看,这孩子说话咋这么难听呢……”

方世忠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吧,”老太太说着话,脚步向前一步步迈着,“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但这孩子非这么绝情,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按理说,这钱,我不该收。可不收,这又是孩子的心意,我总不能拒绝孩子的心意不是。照我说,我是觉得等林强回来,咱们一家人坐下吃个饭,没啥是说不开的。可这孩子非要现在就走,您说……您说这可怎么好……”

方世忠看着老太太不断搓着的双手,以及她脸上挤出来的笑容,有些想笑,但他还是忍住了。就凭老太太这副模样,他都得把这件事给林格处理好了。

“那您老说怎么着比较好呢?”方世忠笑着问。

“孩子要孝敬她爹,我还是替她爹先收着吧,”老太太笑眯眯道,“等林强回来,我交给他。说实话,家里现在是缺钱,林枫去年没考上高中,今年在复读,外面报了很多培训班,可费钱了,他爹愁得天天睡不好觉。您说这孩子成绩不好,得做好准备不是?以后结婚没个像样的房子也不行啊……虽然一万块也不顶什么用,但好歹是孩子的孝心,您说对吧?”

方世忠耐着性子听完,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那您看……”老太太贪婪的目光扫向林格手里的信封。

“这样,”方世忠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这孩子和您家的缘分浅,既然现在大家都是这意思,就签了这个。签完了,就让林格给钱。”

老太太脸色还是有些难堪:“这个……签这干啥?打断骨头连着筋,咱说到底不还是一家人吗?”

“哎,那可不一样。”方世忠展开信纸,笑眯眯道,“既然说好的,还是签字画押比较好。要不然以后孩子心里不踏实。”

“这……”老太太识字不多,大致意思还是看明白了。她也明白这东西一签,以后就没啥好处可从林格这里捞了。可真不签,眼下这一万块钱也拿不到手。

一万块钱,在这小县城可不是小数目,它能帮林枫买好多东西,能念完高中三年的书,甚至万一考不上高中的话,也可以交最昂贵的那所高中的择校费。

犹豫了会儿,老太太最终还是舍不得到手的鸭子飞了。她心里也明白,林格说的应该是真心话。这么多年,她小丫头一个,都野得从不回家门,以后翅膀更硬了,怎么可能还会认这个家?

再说,既然这丫头命里克林枫,说不定签了这东西,他们没啥关系了,以后林枫命就好了呢?

这么想着,老太太终于下了决心,拿过信纸,到收银台找到印泥,摁了个手印。

林格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也走过去,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收起信纸,装起来,再把装了钱的信封放到收银台上:“您点点?”

“不用不用……”老太太虽然嘴里客气着,但还是打开旁边的点钞机,把一沓钱放在里面开始点数。

100张。不多不少,没有假币。老太太很满意。

“那我走了,”林格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店,戴上手套,“再见。”

按理说,事情办得很顺利,林格以为自己心里应该高兴才对,可她却一直高兴不起来,失眠了一整晚。

她至今仍然很难相信这会是林强的意思。但老太太说得那么明白,分明是他们集体商量后的结果。想必是他不好意思亲自开口,所以才让老太太和林枫来做代表了。

一想到这里,林格就觉得十分难过,心底特别悲凉。

原来,断舍离,真的这么痛彻心扉。

小县城到省城一天只有一班车。方世忠提早送林格来到火车站,看着她脸色依旧疲惫,有些心疼,劝道:“行了,别多想了。事儿都解决了,以后就安心训练。你不是没有家人,我就是你爹,方超就是你哥,你亲哥,知道吗?”

林格:“……”爹,您老人家可知道我哥现在已经不是我哥了吗?

候车的那段时间,方世忠一直在安慰着林格,林格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

这次回来,给她最大震撼的,还是冰场里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

那些孩子连正规的滑冰服都没有,眼神里的渴望却最真实动人。

每一个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都非常不容易,都倾注了方世忠无数的心血。而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守住这份荣光?

体校里还悬挂着她的那些硕大的宣传图,看起来真是激动人心。她想,如果她再不鼓起勇气一路走下去,真是像韩冰说的一样,连自己都对不起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去做吧。

做到最好,得到过,才有资格说放弃,不是吗?

林格想起十岁那年,方世忠送她去省城报到的路上,也是这样的滔滔不绝。不过那时候,他讲的都是些激励她好好训练的话。

那时候她年纪小,并不能深刻理解那些语重心长的话,如今回想起来,却不禁觉得振聋发聩。

她突然很想再听方世忠唠叨那些往事。

“师父,”林格打断了方世忠的话,笑着说,“您能多和我讲讲你们小时候的故事吗?”

一提到这个话题,方世忠就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回忆渐渐飘远。

“……那时候可不比现在,条件差,家里吃得也差,孩子们个个面黄肌瘦的,但训练却一点都不能搁下。没有训练场地,我们就去天然的湖面,每次训练完,冻得脚丫子都从鞋底拔不下来。那个老北风啊,呼呼地刮啊……”

“但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没人叫苦,因为我们是真喜欢滑冰。不过那时候都很小,不懂教练说的‘滑向世界’到底有多难,每个人都幼稚地坚信自己能成为奥运冠军。说实话,那时候家里连个电视都没有,哪里知道咱中国速滑当时连入围奥运的资格都没有呢!”

“再后来呢,我们开始有人在省里得名次了。哎哟,那可不得了了,全县的人都沸腾了,觉得咱们离世界冠军不远了。仔细想想,那时候可真单纯啊……对了,那个得名次的人,就是韩冰。那时候,她十四岁,得了省冬运会的第三名。再后来,就陆陆续续地也有人开始获得名次,咱们县总算也在省里有点名气了,县里总算给了滑冰队一个废旧仓库,让我们自己浇冰,当训练场,这才算是告别了户外练习的日子啊。你是不知道户外有多艰苦,风大,还危险。你韩教练小时候还掉过一次冰窟窿呢……”

方世忠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林格却笑不出来。

她好像开始明白,对于上一代滑冰人而言,冰,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是现在年轻人可以随意选择放弃还是不放弃的一个普通选择,而是他们的信仰,是生命,是融进骨子里的东西,神圣到不容任何侵犯。

她突然想起韩冰,想起韩冰几十年如一日对新生队员的耐心和对冰面的执着。

以前不太懂她,现在却好像突然懂了。

“您和我再多讲一下韩教练吧。”林格说,“我想听。”

“她呀,”方世忠跷起脚,双手拍着膝盖,嘴角有一丝得意,“以前运动方面的成就我都和你讲过了,今天就讲点八卦吧。”

林格失笑:“韩教练还有八卦?”

方世忠一瞪眼:“怎么没有?知道国家队主教练李海峰吗?”

林格点点头。

“他是韩冰的前夫。”

林格惊了:“真的?”如果是真的,这可真是惊天大八卦!

“这还能有假?”方世忠挑挑眉。

“真是没想到!”林格还没感叹完,突然又皱眉,“可为什么是前夫呢?”

“离婚好多年啦。”方世忠也觉得可惜地叹了口气,“要不然你以为韩冰为什么坚决辞掉国家队教练的职位,躲在省城不出去呢?”

“……”林格的小神经再次受到暴击。爱情真是害人不浅。

“具体的离婚原因我们外人不清楚,但我觉得他俩还一直较着劲呢,两人都没再婚,全身心扑在后备力量的培养上了。所以你要听韩教练的话,她这辈子除了你们,真的什么都没了……”

林格坐在火车上的三个多小时里,脑子一直因震撼而乱哄哄的。

可就在这样的乱哄哄中,某个念头却越来越坚定,越来越清晰。

她不想,也不能就此放弃滑冰。

从此以后,除了伤病和年龄,任何事都将无法动摇她这颗坚定的心。

她曾经一直以为滑冰是她一个人的事,现在却渐渐明白,每个现役运动员身上承载的,都是一代又一代人的青春和希望。

她是韩冰选出来的,是韩冰付出六年多心血培养的。如今什么都还没有做到,却轻言放弃,怕是没有什么人比韩冰更痛心。

第一次,她感到了难以形容的惭愧和后悔。

【3】

林格抱着一堆土特产站在韩冰办公室门口,好半天都鼓不起勇气敲门。

她是来主动认错的。

杵在门口不知道多久,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多看了她两眼,弄得林格更加拘谨,硬着头皮只好敲门。

是领队来开的门。

林格微怔。

领队笑着打开门:“说曹操,曹操到。进来吧。”

林格一头雾水,揪着小心脏抱紧了怀里的包裹走进来。讲真的,她现在最怕的就是队里领导找她,就像小时候看见韩冰就躲一样,担心自己随时被淘汰掉。

胆战心惊地走了两步,刚抬头想叫一声韩教练,却被眼前的一个人给弄蒙了。

“聂迟?”眼前的聂迟,西装革履,穿着正式,是她从未见过的青年才俊模样,像极了电视里那些商界精英。

他的眼睛很亮,笑容很浅,却都恰到好处,和他的衣服与身份很相称,也不会在坐着的一堆领导们面前显得幼稚。

第一次,她看到了CEO聂迟该有的样子。

“林格,这是icefly科技公司的聂总,”领队介绍道,“聂总,这就是林格。”

聂迟保持坐姿未动,嘴角笑意渐渐加深:“我知道。我们小时候是队友,她是我师妹。”

领队愣了一下,笑道:“这么巧啊。”

“不是说了吗,我那年选中的两个人,就是他们俩。”韩冰站起来,冲林格招招手,“你过来。”

林格有些局促。一屋子的省队领导,她甚至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抱着跟宝贝似的。”韩冰失笑。

林格红着脸连忙把包裹放在旁边的办公桌上,搓搓手走到韩冰身边。

“是这样的,”韩冰说,“聂总现在有个项目要和我们省队合作,他们选中了你做样本,我也觉得你比较合适,现在就看你的意见。”

林格微微一愣,看向聂迟,瞬间想起那次参观实验室时他说到的那个伟大计划。难道这么快就可以应用了?

目光对接,聂迟微微一笑:“就是上次我说的。”

林格了然。

韩冰好奇:“你之前知道?”

林格笑笑:“我参观过他的实验室。”

韩冰笑起来,对其他领导说道:“我就说她合适吧?这孩子从小就对科学痴迷,懂这方面知识的运动员更适合参与实验。”

众领导纷纷点头表示赞许。

林格受宠若惊,面庞微红。

“那就这样开始吧,”韩冰也不多废话,当即拍板,“林格你多配合聂总。正好你们以前是队友,好沟通。”

领导们散去之后,聂迟给林格看了项目书,还真是用芯片记录运动员训练轨迹,找寻针对性突破的训练方法这个课题。

韩冰对此很是支持,特意留出办公室让他们一对一沟通。

两人大致聊完,已经将近中午。

聂迟收拾好东西说:“走吧,吃饭去,叫上八戒。”

林格有些迟疑。她不知道现在她和方超应该怎样面对面。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聂迟说话的时候,已经发了消息给方超。

他们站在办公楼下等着方超。果不其然,姗姗来迟的方超一看到林格,扭头就跑,就跟见到了瘟神一样。

聂迟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林格咬着唇低头不说话。

聂迟皱皱眉,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给方超。

两人这别扭模样,根本用不了聂迟一半智商就能猜到了。十有八九是摊牌了。

接到聂迟电话,方超很是悲愤:“你说我就那么差吗?直接就拒绝我了!”

聂迟揉揉眉心,耐心劝道:“你干吗非这么着急?”

方超瞪着眼:“那不是话正好说到那儿了吗!你都不知道她那时候是什么样子!都把自己搞到医院输液了!我本来只想劝劝她,谁知道结果就演变成那个样子了……”

聂迟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方超只好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说:“迟哥你是过来人,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聂迟无语:“什么叫我是过来人?”

方超“啧”了一声:“你连白雪那么娇滴滴的小美女都能搞定,还不能帮我搞定一个女汉子?”

聂迟拧眉:“什么叫我搞定白雪?我和白雪怎么了?”

“你少跟我俩装。”方超轻嗤。

聂迟奇怪:“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和白雪就一般朋友而已。”

方超嘴里啧啧有声,显然是不相信。

聂迟只好笑着解释道:“我真的和白雪没什么,是你想多了。说起关系远近,她和你们还差得远。上次是正好她在这里有比赛,时间碰巧了,就带她在省城转转,其他真的没什么。”

“要是没什么,她爸能给你拉资金?”方超根本不信。

聂迟笑起来:“她爸那是正经商业行为,与私人感情无关。这些说多了你也不懂,总之你想多了,我现在根本没时间去想其他的,而且我和白雪也根本不可能。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超不信也信了。

顿了顿,他还是有些过不去心里的坎儿,闷闷道:“那你容我缓缓,我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处理为好。”

聂迟只好笑笑:“那好吧。”

“如果有可能的话,你帮我问问她,我到底哪里不好了?”方超还是不甘心。

聂迟失笑:“行吧。”

挂断电话,聂迟带林格出去找了个安静的餐厅吃饭。

林格以为他会问方超和她之间的事情,但意外的是,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更深入地讲了下他对目前这个项目的想法。

林格参观过实验室后曾经做过功课,知道目前所有的AI方向研究多数是垄断型互联网公司为主导,资金雄厚,科研人员充足,研究方向也多为商业实用方面,大部分都是为自身行业服务的,因此应用推广也非常容易。像聂迟这种需要和各级体育机构合作的,极少,国外也往往是政府牵头的。而在技术上,聂迟这种要求更高,推广更难,盈利更是几年内不敢想的事情,所以林格一直心有疑虑。既然他聊到了这块,她也很想多问一句。

谁料聂迟听到这个问题轻松一笑,拿出手机找出一款游戏,指给林格看:“喏,我们公司开发的。”

这是一款手机游戏,轻松有趣,随时随地都能玩上一把的那种。

“只这一款游戏,就足以养活我公司好几年。”聂迟自信满满地笑着说,“你在队里可能不知道,这款游戏上线没几天就已经荣登下载量榜首,轻轻松松用户上亿。”

林格:“……”

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能再次感叹一句:知识,果然就是力量。

吃得差不多了,聂迟想起方超交给自己的重任,开始犹豫怎么开口。

看看对面低头喝果汁的姑娘,聂迟不得不承认,小孩子长大了。如今这么文文静静地往这里一坐,也是个颇有回头率的漂亮丫头,怪不得方超情有独钟。

不过这个年纪也正是敏感的时候,一旦哪里说得不恰当,可能就适得其反,这让聂迟有些为难,仿佛自己化身成了阻止少男少女早恋的反派班主任。

踌躇半天,他决定曲线救国。

“你怎么看着比之前瘦了点?”

林格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点,一下子警觉地抬起头:“方超跟你说什么了吗?”

聂迟摇头笑了笑:“他能和我说什么?我就是看你下巴都尖了,是不是训练太辛苦了?”

林格的神经这才微微放松,摸摸自己的脸,咕哝道:“还好吧。”

“听韩教练说你下一站不去参赛?”聂迟步步为营。

林格轻轻“嗯”了声。

“为什么呢?你不是此前状态正好吗?”

林格心里暗暗咬了咬牙。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你吗?

万幸,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就算面对面吃顿饭,她也不至于会失态。

只是看样子她如果再不说点什么转移话题,聂迟是打算继续这么追问下去了,于是林格决定把问题抛给他:“你那个项目怎么不从花滑开始入手?白雪爸爸在花滑界肯定更有影响力,你也不用飞来飞去,直接在北京队就找白雪当志愿者了。”

聂迟勾唇笑了笑:“你是不是也对我和白雪有什么误会?”

林格抬眼瞥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聂迟长长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表情颇有些无奈。

“我也真是奇怪,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我和白雪有点什么?是我哪里做错了,还是你们脑洞开得太大了点?”

林格:“……”什么意思?

“我,单身!”聂迟笑着反手指了指自己,“作为一名可怜的创业狗,我连生活都没有,哪有什么感情生活?”

林格:“?”

林格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自从聂迟澄清了和白雪的关系之后,她的嘴角就根本压不下笑容,走到哪儿乐到哪儿,看得周瑶都快崩溃了。

“大姐,拜托您正常点好吗?看我累瘫了您就这么高兴?”

作为联赛Q站的主力军,周瑶独得韩冰恩宠,每天练得脚都软了,再看到无任务一身轻还一直傻乐的林格,真想冲上去暴揍一顿。

林格只好捂着嘴有多远躲多远。

她也不知道自己高兴个什么劲儿,就算聂迟单身,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但是心里就是舒坦透亮,觉得天蓝蓝,水盈盈,到处都美不胜收,连加练都恨不得哼着歌。

作为一个被取消Q站参赛资格的人,队里每个人都对林格的反常表现投以同情悲悯的目光。

这妞怕是被刺激疯了。

【4】

Q站比赛拉开帷幕。

这一站,朱珠铆足了劲儿一雪前耻,1000米和1500米都力压周瑶,加上自己的强项500米,朱珠这次大获全胜,惊艳四座。

朱珠的大满贯,让媒体更加在意林格的缺席,各种猜测层出不穷,让林格有些头疼,索性连新闻都不打开看了,一门心思自己练习,配合聂迟的实验项目。

周瑶回来后心情显然有点颓,看林格也有点不顺眼,动不动就摔摔打打地发脾气。

林格了解她的个性,也知道她是怪自己掉了链子,没能跟她一起打配合,所以才导致她输得这么惨,所以也就忍耐着,没事还逗她笑一笑,总算慢慢把她从低潮拽了回来。

“我跟你说,朱珠这次跟疯了似的。”周瑶伸直大长腿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瞪着天花板。

“她还是很有实力的。”林格实事求是地说。

周瑶没回答。林格知道,这就是她的默认。

沉默了一会儿,周瑶突然又说:“我看到高恺了。”

林格并不意外:“在Q站?”

“嗯,决赛的时候在比赛现场,身边还坐着李海峰。”

林格笑了笑:“那是李海峰要选人,他陪着去的。”

周瑶突然笑起来,身子一翻,扒着栏杆一脸八卦之光看着在书桌边看书的林格:“你不知道朱珠看到高恺时候的表情,脸红得跟红布似的。”

林格也不由得叹为观止:“真深情。”

“是呀,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长情。”周瑶感叹了声,又翻回身子看着天花板,“不过可能有点悲剧,高恺看着她还是跟看棵草没啥区别,那个高冷啊。”

“估计就因为高恺在场,她才超常发挥吧。”林格说着话,手机突然闪了一下。

打开一看,是聂迟。说是一个训练周期结束,可以导出数据做分析了。

“喂,你干吗呀?我和你说话,你抱个手机笑个什么劲儿啊?还笑得这么荡漾!”周瑶怒了,床踹得咔咔响。

林格连忙放下手机,揉揉脸:“胡说什么呢。”

“脸红了!脸红了!你居然脸都红了!”周瑶兴趣一下子被勾了起来,翻身从上铺跳下来,冲过来就要夺手机一看究竟。

林格眼疾手快,躲过一劫。

周瑶作势活动手腕,咔咔作响:“说吧,谁啊?”

林格哼哼:“没谁。”

“早就看你不正常,之前每天乐得跟朵喇叭花似的,肯定事出有因。”周瑶眨眨眼,“有情况啊?高恺吗?”

林格白她一眼,懒得理她。

“我跟你说哦,这事儿我绝对看不走眼。”周瑶笑嘻嘻地凑过来洗脑,“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谈个恋爱怎么了?队里可没明令禁止这条啊。”

林格抿抿唇,再看向周瑶时,已是一脸认真。

“我们都不可以,”林格说,“我早就和你说过。”

周瑶对上她认真的目光,突然神色又转为黯淡,眼圈都开始有点红。

林格直觉有事。这个直肠子的傻大姐很少有这种反复变化的情绪,便忍不住问道:“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周瑶闷声应了句,刺溜一下爬上床,翻个身,背朝外。

她越是这样,林格就越觉得有事,绝不是输给朱珠这么简单。

这么想着,她直接爬上梯子看了眼,赫然发现这位大姐居然掉起了金豆子。

“你怎么了?”千年难得一遇,林格的心一下揪到了嗓子眼。

周瑶还是没理她,负气般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林格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盯着周瑶沉默了一会儿,突听周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林格吓了一跳,慌了:“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呀?”

周瑶猛地坐起身,哇哇放声大哭,像个孩子般,怎么劝都劝不住。

林格没办法,只好等她哭完。

等她情绪好点了,林格才小心翼翼地问:“是你和范宏怎么了吗?”

周瑶抱着一堆纸巾,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林格心里一紧。周瑶和范宏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点,只是一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罢了。本以为进展顺利,没想到似乎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变故。

“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林格急道。

周瑶抽抽搭搭了半晌,最后才伤心地开口道:“范宏可能要被省队退了!”

“为什么呀?”据林格所知,范宏的成绩虽然不算顶尖,但还算稳定。

周瑶吸吸鼻子:“一半是因为成绩,一半也是他自己的意思。他这个赛季一直表现得很平平,自己也想退了。”

林格点了点头。她能明白周瑶的意思,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如果到了瓶颈,很快就被拍死在沙滩上了。竞技体育一直如此残酷。

范宏年纪也差不多了,看这个赛季的表现,确实也不太可能入选国家队了。

“可是如果他退了,我怎么办呀?”周瑶很难过。

“退了就退了呗,又不是见不着了。”林格觉得这又没什么。

“可他非要和我分手呀!”周瑶眼睛红得像兔子。

“为什么呢?”林格也觉得奇怪。

“他说他想回他们县城开个滑冰馆,可是又没钱。我说我出钱,他又不乐意。说多了就要和我分手,说和我在一起有压力,我真是不知道该找谁说理去。如果非要同进同出才能在一起,那不如我也退役算了,我跟他一起创业去……”

“你胡说什么呢!”林格听到这里一下子叫了起来,“你脑子抽了吗?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那你说我怎么办呀!”周瑶六神无主,“早知道这么麻烦,我从一开始就该听你的!要是我专心训练的话,说不定早滑过朱珠了……”

“……”林格看着周瑶哭哭停停,无言以对。

她脑子很乱,前所未有的乱。

一个月前,她是那么斩钉截铁地劝诫周瑶,一个月后,连她自己都没能逃过这场劫难,深受其害。

也许韩冰是对的。从一开始,她们就应该心如止水的。

运动员的青春如此短暂,实在耗不起这样的折腾。

可是如果真的缘分到了,谁又能逃得了呢?

就算是韩冰,也不能,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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