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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01:

银虎的脾气一向是出了名的怪僻桀骜,此番乖张的行事其实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怪,但怪就怪在在场几乎都是知道她身份的人,也知道她和苏妄之间的种种,如此就不由得人浮想联翩了。

苏妄正胸闷气短,想要咳嗽但用内力压了下去,脸色越发苍白了一些,白落子倒是看出他这模样定是有病在身但一再压制导致,盘算着自己要是把他医治好了,再把这消息传出去,那神医广衍敢还敢不敢来把苏城主弄死呢?还有屋内那位,明显和乔洛川苏妄还有混蛋银虎关系不浅,自己要是再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广衍还敢不敢来把她也弄死呢?这可是一件值得深思熟虑的事,因为它将同时惹怒英雄榜上前三名的公子,哎哟,真是有的好戏看了。

他正想的兴奋,一旁的火药味儿也是越来越浓,乔洛川和庄小蜀自知这不是自己能搅和的事情,打了个哈哈起身各自溜达去了,白落子虽然想看热闹,但被庄小蜀剜了一眼,也回屋去查看九月的伤势,此时院子内便只剩下这各怀心思的三人。

当然,看见苏妄的反应沈问凝还是很高兴的,这证明他还是在意自己,不喜银虎用语言辱骂她,但估计是碍于某种原因没有当即动怒。她是这样玲珑聪慧的人,清楚的知道自己此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但凭她心思再如何玲珑,终究是猜不到银虎就是乔昀,所以她无论什么做派在银虎面前都讨不了好。这其实只是苏妄和乔昀两个人之间的战争而已,一场由花都那夜在各自心中蔓延硝烟的战争,所以沈姑娘你其实可以出局了。

苏妄瞟了一眼地面上的盆碗饭汤,眼底微不可查的闪过一抹笑意,但其实不能真的笑出来,毕竟他们还处于冷战阶段,虽然他把她放在心上,但不可能放下身段去讨好,他是一城之主,有自己的尊严和底线。他可以为了她不顾生死,却不能让自己卑微的不像苏妄。若是一味的顺着她的心意,他敢保证这个女人绝对会上房揭瓦甚至把天下城都给烧了。

头顶的淡紫桐花将同天空分隔成不规则的形状,阳光透下来,落在她银色面具上有紫色光影,他没有什么表情的看过去,嗓音浅淡,“你做什么?”

她轻叩桌面的手指一顿,阴沉挑起一抹笑,“我做什么需要向你汇报?”

沈问凝直觉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但却摸不出头绪来,只以为苏妄动了怒,银虎不买账,微微将头低下去,唇角温柔的笑不变。其实不知这只是两人之间的较量,和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初冬的日头并不毒,反而在此时有些暖暖的味道,然依旧驱散不了空气中的寒意。乔昀此时就是一座冰山坐在那里,无形之中寒气四溢,看似漫不经心的坐着,其实眼底早已暴虐翻涌,苏妄看得出来,那是想抽他的冲动。

轻咳一声,他将目光望向云层绵延的天际,“在天下城,还是守些规矩的好。”

她一愣,突地笑了一声,“规矩?那是什么玩意儿?”

两根手指撑着下巴,唇角有笑,笑意未达眼底,是一贯阴沉的表情,“老子就是规矩,你还跟老子谈什么规矩。天下城的规矩……”顿了一下,朝地上呸了一口,冷笑着起身就要离开。

苏妄慢悠悠的开口,“你为什么不高兴?”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偏头看着他,唇上的笑半真半假,“苏妄,你认为我是因为什么不高兴?”看他微微眯起眼,眼底闪过嘲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来,嗓音有些凉,“你说什么?”

她绽开一个笑,看上去是颠倒众生的俊美,然话语寒到人心底,“我说,苏妄,你在我这儿,什么都不是。”

有紫色桐花飘落下来,她伸手接住,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极轻的笑了一声,手指一动捏碎了花盏,嗓音似是漫不经心,“得到的容易,毁去更容易,如此而已。”

好像没看见苏妄唰的一下白下来的脸,转身离开,踏出院门的时候,听见沈问凝惊呼的声音,“瑾之,你怎么了?”

瑾之。她想了想,原来沈问凝是这样称呼他,真是特别。

其实并不知自己今日这一番行为出自何种心意,一边看着沈问凝和他如此相配的场景心底不爽,一边告诉自己要让苏妄离自己远远的,不要对她好,不要在意她。曾经陆玥儿给自己讲述她对夜魔的情深意重,那时候她就想,自己不要那样的爱,太沉太重,她这样的人承受不起。

她洒脱的太久,随意的野性早已深入骨髓,甚至未曾经历过男女情事,并不觉得自己今日的话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也不知道自己心底莫名的躁动是缘至何处。她这样的人,伤人都不自知,着实令人很无奈。

本来是想离开天下城,去定阳的青楼快活一番,但还没踏出城门就被乔洛川给拦了回去,他扯着她的手腕,蹙眉看着她,“你跟苏妄说什么了?”

“怎么?”

她拍掉他的手,掸了掸衣袖,抬眼看见乔洛川抿着唇,“你跟我说,在意一个人就要为他做些什么,那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她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管起老子的事情来了。”

他摇了摇头,神色颇为无奈,“只是觉得,苏妄这样的人,太难找了。”

知道她的身份还会接受她,了解她的脾气还会忍受她,承担着所有舆论也要保护她。这样的男子,天底下着实很难寻到第二个。这一切他看在眼里,他希望自己这个妹妹能得到幸福,可是没想到她会生生将他推开。

“哦?”她嗓音浅淡,没什么感情。

“苏妄积劳成疾,方才吐血了,白落子正在给他医治,你和他在一起呆了那么久,不知道他患了病吗?”

她愣了一下,“积劳成疾?他这段时间不都好好的吗?”

“可见你丝毫都不曾关心过他。阿银,你这个样子,真的会很伤人。”她蓦地想起那一日,身后传来苏妄极浅的声音,带着一种透心的寒,他说,阿昀,你这个样子,真是太伤人了。

她自认为自己没做什么伤害他的事,殊不知并不是只有流血受伤才是伤人的,有时候一句话,就是最厉害的利器。

她深吸一口气,面上不动声色,“乔洛川,你没资格管老子的事。”

他了然点头,“我是没资格,只是为苏妄不平罢了。他为你做了那么多,是常人早就感动的以身相许了,偏偏你浑身是刺的将他伤的体无完肤,你的江湖阅历的确是高,但你的情智未免太低。”

话落转身便走,几步之后又停下脚步,“我现在为以前的行为很后悔,阿银,你不要学我。否则将来苏妄对你,就是你对我的这个样子。”

她垂下的手指颤了一下,看着他渐远的背影,薄唇抿成一条线,面具下的眉目深深皱起,在原地站了良久,朝着桐花庭所在的方向动了一步却又停下,眼底闪过一抹纠结。

谁都猜不到她现在心底想的是方才雄纠纠气昂昂的离开,现在又巴巴跑回去,太落自己银虎的名号了。苏妄要是知道,一定会被气得再吐一次血。

其实乔洛川说错了,她并不是情智太低不明白苏妄对自己特别的情意,只是这些年见惯了太多寡淡薄情,如此伤人累人害人的男女之情,早就被她抛之云外。也不是没见过相濡以沫的爱情,只是她觉得自己是上天的弃儿,那样天大的好事不会落到她头上。

她可以和你成朋友做兄弟,至于爱情,那是什么玩意儿,可以吃吗……

从来只有她伤害别人,没有别人伤害她,所以有可能会伤到她的爱情,她不要。

但终究乔洛川说了这样一番话,对她有些触动,于是转了个方向飞奔至兰芝苑,悄无声息的钻进了房里,芍药正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等着她,听见屋内的响动回头一看,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

不用乔昀交代,左右巡视一番掩上房门,转身一边走一边撕脸上的人皮面具,嘟着嘴抱怨,“公子爷你可回来了,闷死我了……”

换装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站在铜镜前理了理玄青衣衫,正要出门,芍药叫住她,“公子爷,现在天下城外人太多,你这样装扮真的没问题吗?三月之期来临时我还要扮成你的样子前往,你如今着男装,被人瞧见了保不准会怀疑。你上次不是说现在是特殊时期,要为大局着想吗?”

她回过头,芍药已经捧着一件素白长裙对着她笑,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在理,依言换上了女子的衣裙,墨发用一根白色绸带束在身后,是不着修饰的清淡模样,却有摄人心魂的美。

芍药在一旁捂着嘴笑,“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美人。”

她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在芍药的陪同下前往桐花庭。出了主城之后,一路上果然遇上不少江湖中人,迎着一路惊艳,她终于来到桐花庭。

踏进院子,院内空无一人,正方的门微掩,有谈话声传出来,她想了一下,缓步走过去,踏上石阶时,听见苏老夫人的声音。

“阿昀嫁过来之前你便想要娶问凝过门,如今也过去这么久了,为娘也不好再阻挠你,我瞧着问凝也是个乖巧孩子,找人看好了黄道吉日,下月初七,便把这事儿办了吧。”

她抬步的动作一顿,愣在原地。

02:

在苏妄作出打算迎娶沈问凝之前,苏老夫人是一直很喜欢这个乖巧温柔的女子的。毕竟救了她儿子一条命,还连累姑娘家破人亡却是半分怨言都没有。只是碍于天下城的颜面和同乔家堡的关系才执意反对她过门,将乔昀娶了过来。

如今乔家姑娘也娶了,苏妄同她关系也寡淡,沈问凝也是一如既往的乖巧,苏老夫人终于决定还是不能辜负这个为了苏家付出那么多的好女子,将这件事提了出来。

本以为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谁料话一出口,整间屋子静的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乔昀站在门外石阶,距门口不同三步路距离,然却迈不出去那一步。并不是胆怯,只是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屋内即将发生的一切。

乔洛川和庄小蜀当即眉头微蹙,当毕竟是苏家的家事,他们不能插嘴,只能缄口不言,但看向苏妄的目光都隐隐含着某种外人难懂的意味。沈问凝正掺药的手顿了一下,也只是一下而已,随即便不急不缓的继续掺药浮药,端着药碗递到苏妄面前。

盈盈笑着的模样,没有半点因为方才老夫人的话表露的窘迫,如此沉着如水的心性着实不容易。然苏妄并没有伸手去接,似乎愣住了的模样,看着地面发神。她也不恼,静静站在一旁,体贴而贤淑,不知比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好了多少倍。

但终究感情不是看谁好就能交给谁,有时候一眼万年,有时候日久生情,靠的只是那上天注定的缘而已。

他沉默良久,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苍白的唇动了动,“娘,这件事……”

话没出口,被门外浅淡的嗓音冷冷打断,“我不同意。”

白衣墨发的女子走进来,清雅的模样不施粉黛,她站在房门口,身后的流光倾洒,面上是冷然的模样,眼底沉静如寒泉。

苏妄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她了。一边拒绝自己的心意,一边又作出在乎他的举动,这前后巨大的反差到底哪一中才是她心底真正的心思?

苏老夫人眉头皱起,面露不悦的看着她,“阿昀,身为人妻,需得学会不善妒,妄儿为一城之主,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怎可阻拦?”

她笑了笑,却不回答,眼神落在沈问凝身上。虽然唇角依旧是温柔的笑,但袖下紧握的双拳显示了她此时内心的翻涌。

“也不是阻拦。”她慢悠悠的回答,手指抚了抚袖口,“只是谁都可以,沈问凝不行。”

眼角不经意瞟向苏妄,见他皱起的眉头,哼笑一声,“因为我讨厌她。我不想一个我讨厌的女人在今后的日子里成天出现在我眼前,想想就觉得恶心。”

啪嗒一声,是沈问凝手中的药碗掉落在地摔得粉碎,浓黑的药汁溅在她衣裙上,有点像她眼底为落下的浑浊的泪。虽然失态,却依旧不失礼仪,嘴唇有些颤抖,但嗓音依旧温柔,“不知问凝是哪里得罪了夫人?”

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好笑似的模样,“你不是说我们相见便是敌人吗?现在却又问是哪里得罪了我?沈姑娘,您贵人多忘事啊。”

见她咬了咬惨白的唇,唇角的笑有些勉强,委屈的站在那里,看上去楚楚可怜,“问凝却不记得何时说过这句话了。自夫人进门以来,问凝自问未作出丝毫冒犯夫人的事情,对夫人敬之尊之,夫人如今何必出言辱我?”

话落,芍药气得红着一张脸冲过来,“你那天明明……”被乔昀用手拦了一下,不得已吞下未出口的话,眼底闪过阴冷,“倒还真找不到证人,也罢,就当你没说过那句话,可是我还是讨厌你,没办法。”

“够了!”苏老夫人怒喝出声,极其不满的看着她,“你身为正室,嚣张跋扈,不尊妇道,简直有损我天下城的脸面!曾见你乖巧听话道歉保证,却原来依旧本性难改。今儿这事你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我倒要看看,这天下城是谁说了算!”

薄唇抿成一条线,眼底似有暴虐翻涌,却被她生生压下,只是屋内的空气蓦然下降了几度,有些渗人的寒。庄小蜀可是非常了解自己这个“银虎哥哥”的性子,生怕她一个没忍住把苏老夫人和沈问凝掐死了,忙不迭开口打圆场。

“这件事主要还是要看表哥的意思,是不是表哥?”

说着朝他使了使眼神,见苏妄似乎没看见一样,心底不由有些着急。却见他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看着苏老夫人淡淡开口,“娘,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你先回去吧,我会处理好。”

话已尽此,天下城毕竟还是苏妄说了算,她也不好再开口,柔声安慰了沈问凝几句,又冷冷看了乔昀一眼,终于离开。

屋内一时有些静寂,偏偏乔昀在这种时候还慢悠悠的给自己添了一杯茶,坐在木椅很是悠闲,苏妄暗自叹了声气,不知道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一个破媳妇。

沈问凝的脸色几次转换,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静静苏妄,见他动了动唇,声音暗哑,话语却真实的让她以为只是虚假,“对不起,答应你的承诺,我无法做到。”

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方才摔碎的药碗,破碎成一块一块,尖锐的刺入全身上下,血淋淋的痛,但只是皱起眉,并没有大哭大闹,声音平静的诡异,“你说过会娶我的……”

“可我现在做不到了,所以只能对不起。”

那样绝情的话,出自一个曾经明明对自己深情的人口中,真是一个残忍的笑话。她果真笑了笑,面上的平静有些维持不住,“苏妄,你把我当什么了?”

乔昀喝完一杯茶,茶盏不轻不重的放在桌面,惊起一阵响,“想不明白吗?你为了他家破人亡,孤独无依,他把你当做恩人,因为心存愧疚所以对你好,偏偏你把那种愧疚看做是喜欢,真是自作自受呐……”

话没说完,被苏妄冷声打断,“阿昀!”

她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看过去,终究是没有继续开口。沈问凝勉力扯出一个笑,缓缓摇头,“我不信她的话,苏妄,你亲口告诉我,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是因为什么?”

他静静看着她,眼底有歉意,良久,“我对不起你。”

终归,那只是愧疚,不是喜欢。终归,为了一个深爱的人,只能辜负另一个愧疚的人,这本就是爱情的不公。他没有办法两全其美,所以只能选择在自己心中地位更重的那个人,归根到底,苏妄是一个绝情冷血的人。

他看着沈问凝渐失血色的脸,嗓音低沉,“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承诺本是补偿,但我答应过另外一个人,我不能负她。所以很抱歉,你若觉不甘,大可取我性命解心头之恨。”

她笑了笑,“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杀了你,爹娘能活过来吗,我的家就能变完整吗?我就不用被你如此戏耍侮辱吗?”笑声破碎,凄然的幽怨了,“苏妄,你还真是没有良心。”

她后退两步,眼神有些迷惘,“难道传言是真的吗?苏妄,你就是为了那个混蛋付出真心而背叛对我的承诺?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连连说了几句真是可笑,看见一旁淡然饮茶的乔昀,冷笑一声,“终究也不是你得了好,我们都输在一个男人手上。”

却见她好笑似的摇了摇头,“你喜欢苏妄,我可不喜欢,我并未参与到这场战争中,何来输字一说?”

沈问凝愣了一下,目光缓缓从屋内人面上扫过,眼底的凄厉渐渐消失,缓缓又恢复了往日优雅的模样,连唇角的笑都看不出一丝异常。她朝门外走去,轻浅的声音传了过来,“苏妄,希望你不会因为今日的决定而后悔。”

03:

她消失在门口,只余下凉薄的背影。苏妄微抿着唇,但神色却无她所说的半分后悔。是的,不后悔,他为什么要后悔。他只是将自己的感情专一的留给了一个人,为了这个独一无二的人不惜背弃自己的承诺成为没有良心的伪君子。别人眼里如何看待他没有关系,他只是在顺着自己的原则做事。

屋内寂静,窗外花落无声,他重新靠回床上,苍白的唇越发干裂,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甚至看都没有看乔昀一眼。他并没有希望自己做的这些能换来什么,只是虽然她让自己不快活了,自己却不能让她也不快活。终归他是在意她的,终归爱情是不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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