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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病牛

用过午膳,柴令武与柴跃步行去了西市。

西市在长安城内长安县辖区,整整有一个坊区那么大,将近一半的摊位是外域胡商,还有一半是正常经营大唐境内物件的店铺。

劁猪匠的店铺就在前头,即便天气有些寒冷,依旧不时有人进出。

门口一阙对联,正是柴令武所书。

看样子,确实没人去找他麻烦了。

西市最内侧,是马市。

马市是一个统称,并不代表只卖马,牛、马、骡子、驴都有,数量还不少。

因为都是活畜,气味重了点,有点呛鼻子。

柴令武稍稍掩鼻。

不是他娇气,实在是牲畜的体味混合粪便的味道,又不如柴家庄的猪圈一般及时清理,混合起来着实不好闻。

阿融就更不堪了,除了掩鼻,眉头都拧巴了。

倒是柴跃,披着羊皮袄,负着双手,仿佛在柴家庄巡视那帮猪崽似的,一点不受影响,或许这就是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这位客官,上好的西域黄牛!”

“我这是关中黄牛,本地种,不存在适应性问题。”

“小人家的牛健壮!都是细公牛,没有次公牛!”

细公牛与细犍牛一个价钱,区别是犍牛阉割过,更加温顺。

这场景,一如后世客运站旁边拉客的景象。

柴跃才不听他们叨叨,一头一头地掰开黄牛的嘴,细细看着牙口。

“四岁不到,太嫩!”

“你家拿十五岁的老牛哄人,信不信老汉一个大脚丫子踹死你?”

“这牛肠胃不好,拿开!”

“蹄子都开始腐烂了,你有脸来哄耶耶?”

这个时候的柴跃不怒自威,宛如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庄主,柴跃管事厉害呀。”

阿融满眼惊异。

柴跃回头,咧嘴一笑:“你要是从小便与这些大牲口为伍,也一样厉害。”

术业有专攻而已。

柴令武冷眼旁观,发现柴跃挑牛特有讲究。

选择五岁口,刚刚可以驭使,意味着使用年限最长。

还只挑了一头格外健硕的公牛,足足十头健壮的母牛。

得,看样子柴跃是打着让母牛怀小牛犊子的主意。

有想法。

以前的柴家庄短缺资金,让柴跃施展不出浑身解数。

那头公牛就是四千二百钱,十头母牛就是四万钱,听上去不是太多,可对于这个时代丰年户均收入也不过几百钱的庄户人家来说,就是个高攀不起的数字。

次一等的牛三千钱,可惜不论是柴跃还是柴令武都看不上。

成为霍国公府实食邑,只意味着柴家庄的交税对象由朝廷变成了柴绍,并不意味着柴家庄就能攀上高枝变凤凰。

要没有二公子当上庄主,霍国公府的钱财不会注入柴家庄,只会任由柴家庄慢慢恢复元气——谁让农耕挣钱少呢?

士农工商,农虽然名义上排到了第二位,实际地位却是最低的。

不说和士比,你有商的钱财么?有工的技艺么?

在粗放耕种的大唐,理论上的永业田加口分田,一户有八十亩,可这么多田地才能勉强养活一家人。

在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争社会地位,不是扯么?

柴跃起身,与柴令武嘀咕了几句,转身掏钱,在市令的公证下,办理了相应的备案,交了一些杂赋,买下了十一头牛,顺便把缰绳都抓住了。

牛这种大牲畜,不经过备案,出问题的几率特高。

而且,宰杀其它牲口官府不管,宰杀牛必须得经过官府审批,谁让牛是这个时代重要的生产力呢?

“回去杀一头牛解馋。”

柴令武这一句话,将其纨绔本质尽显无遗。

柴跃现出几分惊慌:“二公子,可不能哩。杀牛,必须是伤牛、病牛,还必须经过长安县审批,不然要问罪哩!”

柴令武紧了紧身上的皮裘,一脚把柴跃踹翻,面上满是狂意:“我不管!反正,今天要么吃牛肉,要么吃你!”

阿融目瞪口呆。

又来了,原以为二公子去了柴家庄改了性子,原来不过是收敛起来,一旦触碰到就爆了。

柴跃苦着脸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对着柴令武拱手:“二公子,要不然,我们买一头伤牛或者病牛回去宰吃?费不了几个钱的。”

柴令武一指墙角蜷缩着的一头牛,面色狰狞:“买它!拉回去宰了!”

那一头骨架颇大、形销骨立的黄牛,眼里涌出豆大的眼泪。

牛之将死,其泪也烫。

“你这人还有没有点良心了!这牛那么可怜,你为什么要吃它?”

那天在张阿难身边的小屁孩又出现了,对着柴令武唧唧歪歪,很有圣母的潜质。

柴令武张扬地狂笑,一指牛贩子:“你问问他,这么一头病牛,除开宰了下酒,能拿来犁田还是拉车?是拿回家当祖宗供着,还是看着它煎熬着慢慢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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