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凤佩,是不是还在连川身上?他在哪儿?”
听到这一句问话,闻花公子似乎不堪重负,这神祗一般的男人,昂首紧闭双眼,深深呼出一口郁结之气:
“这就是我,要为连川做的最后一件事。若我终究做不到……”
末了声音无力,他的表情绝望如同堕仙,如果他能有泪,此时必定梨花融雪。
“我帮你。”陆晓齐想都不想,这个人,他必须帮,没有为什么。
闻花公子,终于深深看他一眼。
这一眼,一眼万年,定格在陆晓齐人生的记忆中,从未忘却。
随着闻花公子的铺叙,他的记忆也在陆晓齐眼前滚滚归来:
“连川与我,在大漠孤烟中相遇,那时我在烤一块肉,他满身风沙,扛着剑大摇大摆走过来,拿起就吃,我虽然不饿,也不讨厌他,或许是因为长日无聊吧,就以此为名跟他在沙漠打了一架。
那一架打的十分不爽,因为连川一边吃肉一边跟我打,我虽然也是只手一扇,不打算占他便宜,可他终究是一心两用,最后一口肉下肚时,与我堪堪打个平手。
我自诩清高目无下尘,遇见他之前从未输过,自然十分不服,请他全力以赴再比一场,可他却说,好不容易肉进了肚子,打架用掉了太可惜,等公子有酒或许还可。
我听了他的话信以为真,不谙世事地将我亲酿的一小壶梨落酒尽数给了他,他一口饮尽,大赞好酒,天下当以此酒最尊,我心中高兴他识货,继而请他出手,可他却说醉了,他醉了就不能打了。
我被他戏耍自然恼怒,要强拦他去路,他却一口报出我的名号,我这才知道,与我交手的不是旁人,而是江湖上与我南北齐名的,北侠连川。北侠连川一笛一剑驰骋大漠,江湖盛传他的笛子从未出手,因为他的醉里挑剑已然独步天下,但是他的笛音却能碎石击鼓,杀人于无形,更胜剑术一筹!
知道他是谁,我就更不愿意放过他了,他无奈说有急事要办,便将他随身一块龙凤玉珏中的半块,给了我。”
说到此处,闻花公子含笑停住,陆晓齐面前的玉灵记忆也定格了,天地一片苍茫之中,青衫客笑眼盈盈,正托着一块洁白的玉佩送到闻花公子眼前,画面中的闻花公子剑眉微蹙看着他。
陆晓齐看着画面也挪不开眼睛:“喂!我能不能问问,当时你在想什么?”
闻花公子此刻戾气全消,轻笑一声:“当时我在想,君子无故玉不离身,见玉如见人,他怎么轻易将如此重要之物给了我。我就那么,鬼使神差地将这龙佩接了过来。”
陆晓齐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他拿玉佩赔你肉?”
闻花公子嗤之以鼻:“当然不是!他说这是君子约定,他会为了这块玉佩去南淮找我,比试一场不论输赢,就取回玉佩。我与他击掌一言为定,自此放过他,路口道别,回了南淮。”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重新陷入回忆之中。
陆晓齐怕他稳不住情绪,立刻插话进来:“南淮,所以你的名号是南淮闻花?”
文气了些。
闻花公子摇摇头:“是南陌闻花,我武学世家,江湖地位颇高,家规甚严,自小从不与外人结交,每次武学排名,江湖中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们谁都不认识我,故给我一个 陌 字,我一直听闻连川的名号,猜测他会是怎样的神仙人物,那日见到,原来神仙二字跟他不沾边,他是可以在红尘中打滚、傲视一切的热火烈骨,我对这样的他羡慕不已。连川他,是我真正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陆晓齐想到那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心中浩然之气荡然升起:
“那本闻花剑谱,就是你著的吧?是不是很厉害,后来打得过连川吗?”
闻花公子仰头哈哈大笑起来,陆晓齐眼里,他是在哭,只是没有眼泪罢了!
他狂笑十数声,凄然收住:“我之所以得闻花公子之虚名,是因为我好雅观、爱焚香,用扇子,从不屑用冷刀冰剑这等利器,闻花剑谱,是我后来用他的、他的满酌剑,模仿他的身形,悟出来的剑道!为他而作!”
满酌。好气魄。
好潇洒的剑客!
“然后连川真的去找你了?”
闻花公子的眼神越来越悲哀,那赠送玉佩的画面随着他心神松动失散,伴随着他痛心疾首的一声长叹:
“我不该让他来南淮找我。这是我,一 生 之 悔!”
这句话说完,他红了眼,别过脸去,不再看那画面。陆晓齐见状吓得捏好口诀,有备无患。
画面之中,青衫的连川飞马入关,途中自匪徒手中顺手救下一名异族女子,那女子说她来自沙陀族,是从家中逃婚出来,名唤十里雪。
听到这个名字,陆晓齐紧紧盯着闻花公子握紧的指节,小心提防问道:
“你在江湖久负盛名,杀过很多人吧?”
闻花公子亦哭亦笑:“血腥肮脏,遇见他之前,我从不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