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只顾逃亡,连兄弟之情也来不及追忆。此时说起,左明丘忍不住潸然泪下。
司马衡敬道:“段兄是条汉子,待我刀法大成,必斩傅狗狗头,祭奠段兄!”
李默书没有接话,他的立场眼界与司马衡等人不同,不会参与进去。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留下剑谱的前辈为了道,引天地灵气入体而死;自己为了证道,散去多年苦修内力,皆是如此。
他虽敬佩段千帆,但不至于替他报仇。
只要他愿意,去金銮殿上斩了隆逸皇帝也不是不可以,但那又如何?
斩了隆逸,还有隆二、隆三,天下依旧会大乱。
天下事,让天下人去解决。他已超脱,不必为此烦恼。
相比之下,他更关心的是那个老仆。
凌家遭受灭门之灾,他们三人却能逃出生天,这本就不寻常。
却在这时,老仆佝偻着身子走了过来。
他朝李默书一揖到地,说道:“老朽有些话,想与先生单独谈谈,可否请先生移步一叙?”
李默书倒是有些意外,便与老仆来到无人处。
二人都没有开口,而是相互打量起来。显然这一路上,二人早已心照不宣。
终于,老仆缓缓开口道:“老朽雪寐,是一只犬妖。敢问先生同行,是否为了老朽?”
李默书笑道:“也不全是,李某确实要去陈国。”
“先生既要斩妖除魔,却为何迟迟不动手?”老仆问道。
李默书道:“因为我不确定你的目的,你若真要害人,想必不至于等到现在。所以,我在等你来找我。”
老仆目中精芒一闪而过,怅然道:“先生那夜一剑断风雪,原来也是给老朽看的。不过先生与别的仙人,的确不同。”
李默书好奇道:“哦?有何不同?”
“老朽以往遇见仙人,不问青红皂白便喊着斩妖除魔。也幸得老朽有些逃命手段,否则早成了剑下亡魂。”老仆道。
李默书道:“我对妖怪并无偏见。与妖怪相比,也许人心险恶的多。可你将这些凡人卷进来,又作何解释?”
老仆一声叹息,忽地摇身一变,竟是化作一只一人长的巨犬。巨犬身上伤痕累累,看上去随时就要倒下。
有不知年月的老伤,也有狰狞可怖的新伤。
这巨犬显然就是老仆的本体,只是他化成人形时,以障眼法掩去了伤势。
李默书意外道:“这是怎么回事?”
巨犬口吐人言道:“那夜最惨烈一战,其实发生在我这边。将军幼子是九世善人,身具大缘法,妖魔食之可增千年修为。世人皆以为凌云之死是晋室操控,其实是妖人看上将军幼子了。那夜我勉强护着夫人离开,身受重伤,实在无力再送她出城,只得找到千金镖局。司马衡的出现,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李默书想不到还有这般缘由,只是想让他相信,自不会这般容易,便问道:“将军幼子既是九世善人,你近水楼台,竟就此放过?”
巨犬道:“五世前,我还是一条土狗。也是前几日那般大雪之夜,我饥寒交迫,差点冻死街头,是他给了我一碗肉饭,才让我活了过来,并给我赐名雪寐。后来机缘巧合下,我修炼有成,化成人形,第一件事便是来报恩。他许我一饭之恩,我护他三生三世。这一世,便是第三世。这一世之后,他便可脱去凡胎,自证为仙!”
李默书沉默下来,他口中说着对妖怪并无偏见,但一直以来读的杂谈之中,对妖魔鬼怪之流大多贬低,印象其实不太好的。
却没想到,第一次碰上妖怪,竟这般忠肝义胆。
一饭之恩,守护三世!
便是人类,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他游历江湖,见多了以怨报德,农夫与蛇的故事,却不想这等温情一幕竟发生在妖怪身上,着实令人唏嘘。
只是这终究是一面之词,李默书自不会全信。
巨犬似是知他所想,开口道:“我知这是一面之词,难以取信。先生若要斩我,在此斩了便是。我只求先生能护凌家母子一行,至死难忘。”
李默书笑道:“你也不必激我,李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杀人时也从不手软。你之言辞虽不可尽信,却也有可信之处。若如你所说,那妖邪定不会罢休,此一路山高水长,等他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