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白日里,澄觉又出门了,狸奴一只小猫留在屋子里,屋子太小。它连跑都跑不起来,只好从桌上跳到地上,地上再跳回桌上来回折腾。
竹制小桌用的年头久了,桌脚也有高有低的不稳当,狸奴一下跳上桌角,桌子立马就晃晃当当,连带着放在桌上的笔架都摇了起来。
狸奴却不动了,眼睛被笔架上挂着的那晃晃悠悠的细支毛笔所吸引,整个身子就跟被定住似的纹丝不动,只有身后坠着的尾巴尖小小的摆动。
其实狸奴早就对这支笔起贼心了。只这是澄觉屋里唯一的一支笔,狸奴忍着心痒却也不会真的上去玩,但约莫真的是在屋里待久了。该玩的可以玩的都玩遍了,注意力便又拉回到这支笔上,眼瞅着笔杆子再来摇来又晃去,狸奴这对大眼珠子遍也跟着左动来又动去。
狸奴稍稍收敛喘息声,本就不明显的脖颈一缩,尾巴尖也停止摆动,那画面就像是静止了一般——
“嗖”的一下,狸奴后腿用力一蹬,整个身子就快速的往前扑过去,前伸的爪子准确的碰到带着墨色的笔尖……
然后,却没想到没收住力,前爪越过了毛笔,最后稳稳的踩进了带着着些许墨汁的砚台中。
毛茸茸的爪子下面有小小的软软的肉垫,当踩进隔夜的墨水中时,那种微微粘稠的感觉格外清晰。
狸奴觉得整个猫都不好了,它下意识的往后一跳,却不想直接碰到了身侧的笔架,东西滚落在地发出接连不断的声响再一次吓到狸奴,四爪一蹬,将小桌上叠起来的册子踢下桌,纸张哗啦啦的翻动……
日落,澄觉遍回屋了,以往他推开房门总能借着屋外橙红的余晖看到乖巧蹲在房门后的小东西,可今日推门而入,却不见它相迎。
他的目光从门口那一寸灰秃秃的地面移开,正打算环视屋子找它,却在看清屋里的景象后怔愣了好一会儿。
那些原本整齐码放在小桌上的东西眼下正东零西落的躺在地上,更让人头疼的是从发黄的竹桌一直延伸到地上那杂乱无章的墨色梅花印。
澄觉无奈的掐了掐眉心:“小东西。”
屋子里寂静无声。
“小东西?出来吧,不怪你。”澄觉讲声音又放轻了几分,还蹲下身,满满扫视着屋内。
“小东西?”澄觉微蹙眉心,一直没听到回应让他有些不安。
“喵……”听出了他语调中显出的着急,狸奴终于弱弱的叫唤来一声,
“出来吧。”
“喵……”狸奴继续回应,声音有气无力,也不见靠近。
澄觉见它不出来,遍寻着刚刚的声儿再照着地上墨色逐渐变淡的脚印找了过去。屋子里还未点上灯,狸奴就蜷缩在他夜里歇息的矮塌边的角落里,本就是黑色的小猫与阴影几乎融为一体,也难怪他一直没看见。
澄觉将狸奴抱起来,似是根本没想过它身上可能有未干的墨渍许会弄上身,手臂牢牢的托住它,另一只手拾起落在地上的物件。
狸奴前面大约也是做了错事心虚又慌乱,在地上一通跑跳,好在东西不多,洗洗擦擦也不碍事,唯一弄不干净的也只有一本书册。
澄觉将书册重新摊开在桌上,泛黄的纸张上有两个墨迹浓重的爪印,将纸页上的两个字盖的严严实实。
目光落在老实蹲在一边却耷拉着耳朵的小黑猫,他下意识的抬手抚上那夹杂着些缕白毛的耳尖。
澄觉回想了下被墨渍沾染掉的那页,
采采,不盈顷筐。
被盖掉的两个字是——
“卷耳,以后就叫你卷耳吧。”
狸奴听他出声,抬起脑袋,目光似与他对上,禅房内几乎昏暗一片,可狸奴却依旧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略显消瘦却带着笑意的面容。
“喵~”
这和尚可真是好看啊!
作者有话要说:采采卷耳不盈顷筐——《诗经》();